《我们遗忘的一切》:失去所有的人
这篇是二月写的《我们遗忘的一切》读后感,其实成品很不满意,但我也没有动力再修改了,就这样吧。
逃亡、驱逐,这是成千上万人共有的命运,没有哪个是特别的,这样的劫难不过是人类历史中一再发生的常态。而这些信息的背后是那个老套而熟识的声音:不要大惊小怪。
在很久之前我学过的历史知识里,二战的定义很简单:纳粹德国及其轴心国侵略其他国家,发起种族屠杀,而同盟国反击,推翻纳粹,结束。
可是战争远不止如此。战争无法用“战胜”或是用“战败”来简单概括。死去的、受苦的,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,是每一个具体的人。
就像读《她来自马里乌波尔》时,我惊诧于在被屠杀的犹太人之外,还存在着如此庞大的纳粹强制劳工群体。而读这本时,我也才了解在二战后所谓的重建欧洲秩序就是寄希望于用“人口迁徙”来实现民族隔离,将单一民族国家视为“不会出现族群混杂,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”(丘吉尔语)的解决之道。而结果是什么?是无数人被驱逐出了自己的故乡。失去土地、失去财产、失去亲人、失去故乡、失去记忆。
作者是德国人,她的家族祖辈人居住的“玫瑰谷”现属波兰,而在波兰她故乡原址居住的,又是被强制迁徙到此的乌克兰人。当她试图亲身用双脚丈量父亲家族当年的逃亡路线时,一路上会遇到无数个这样逃难的故事。普通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连根拔起,两手空空,天寒地冻中一片茫然地来到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土地。
但这也远不是一个简单的重新找寻故乡的故事。当读者跟随作者重新讲历 1945 年那个寒冷的冬天,将要与那些被驱逐的德国普通农民们共情时,作者会冷不丁地提起,也是德国在某地实行了大屠杀,在某地建立了强制劳工营。这些原居于欧东被迫迁徙的德意志帝国公民,他们在受苦,可是也有许多人因为他们的国家而受苦。那么罪行可以彼此抵消吗?那一代人有些成为了沉默的一代,就像她的父亲。也有人觉得他们已经受够了惩罚,他们不欠犹太人,不欠波兰人。同时,被重新洗牌的波兰(一半国土被这样重新“填充”),有人觉得德国欠他们许多,却又有许多人的回忆里,更可怖的是当时“解放”他们的俄国军队。
历史应该如何清算?这无数个不被记录不被重视的普通人视角,让宏大的叙事显得如此虚无。人的历史不应被遗忘,人的情感不应被无视,人的复杂不应被低估。可是作者用 1945 年和她的重走逃亡路的旅途证明,人又是多么擅于遗忘的动物。反犹主义、难民排斥、俄乌战争,这都是她在路上经历的。这种时刻冒出的冰冷的现实都在提醒我们,我们不能对过去视而不见,也不能认为过去的“那都是过去的事“一切都已盖棺论定。即使她并未经历过那次逃亡,可是家人的惶恐不安似乎也永久地遗传给了她。或许就像某个研究所证明的,饥饿的记忆会隔代影响到后代一样,战争带来的可怖的空裕也会遗传,它像潜藏在黑暗中的阴影,冷不丁就会将人吞噬。怎样才能让下一代远离战争?那或许是即使艰难,也要像作者在这本书里试图做的一样:保持反思,永不遗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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